月尘

[SSHP/HPSS] 雪天

麻瓜au

化学老师斯内普/学生哈利

圣诞节前，哈利拿到了新的offer，公司希望他尽快开始工作，所以他明天就要飞到那个遥远的城市了。但是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家，他想也许应该好好看看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到以前的学校里逛一逛。

哈利在家吃过午饭，打算出去随便转转，莉莉叮嘱他不要太晚回家。以前他可能会在罗恩家里过夜，顺便去看看金妮。一年多前他们分手了，哈利一直都害怕看到那红头发的女孩，后来才慢慢地不感到尴尬——金妮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

这又是一个雪天，今年的雪天比往年都多，哈利并不讨厌雪天，下雪的时候他总能想得起那个高中化学老师。

这会儿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灰黄色的天空，下午阴沉得像黄昏一样，简直有点……忧郁。

他这样想着，就走到了学校门口。开放式校园从不拒绝任何人到学校里拜访参观，除了有一年——在他二年级的时候，学校关了门。

那年学校门口附近发生了一场谋杀案，当时他正好踢完球走在回家路上，远远地看见了一些，但是并不清晰，那个时候视力不太好但是还没配眼镜。他只看得清路对面有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急匆匆地跑掉，看起来就跟那个天天针对他的化学老师一模一样。哈利当然知道没有证据不能瞎说，但是实际上学校里所有那天出现和经过凶案现场附近的人都受到了调查。

当时化学老师斯内普先生正要去联系供应商给实验室配用完的材料，虽说经过现场，可是他是在凶案发生十分钟前经过的。但是他不能证明这一点。

所以当刻薄又讨人厌的化学老师被当成嫌疑人拘捕的时候，几乎所有学生都很高兴，哈利也跟着高兴起来，虽然他作为目击证人之一却没证明斯内普就是凶手。

斯内普对波特尤其刻薄，被他教过的班都知道。每节课上斯内普都叫哈利去黑板上做题，特别是学摩尔质量的时候，哈利磕磕绊绊地写不出几个字，以前他还能多少应付一点，但是摩尔真的搞不懂。以及向哈利提问还没教的知识，答不上来就狠狠地嘲讽一番。

后来哈利才知道都是因为他爸爸和斯内普以前是死对头。

斯内普是个幼稚的小心眼的老男人。

而且斯内普还总是和生物老师里德尔一起做些在高中生眼里十分可怕的动物实验。里德尔总是上实验课的时候笑眯眯地给他们演示解剖青蛙，甚至有时候是学生违规带进学校的宠物——虽然他很帅但是还是很可怕。

在斯内普被抓起来之后，因为学校里出了一个“杀人犯”，所以校长暂时把校门关上了，所有来访人员都要登记。由于目击证人哈利坚持认为斯内普不是他看到的凶手，这一点让斯内普被拘捕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糟糕。哈利虽然讨厌他的老师，但是他还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

不久之后斯内普又回到学校了，真正的凶手被抓到了。但是他比以前更阴沉更刻薄，不再只是针对哈利，而是所有人，以前他还说点冷笑话，但是回来后他也不再开玩笑了。

因为所有学生上课的时候都嘀嘀咕咕，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杀人犯被放出来了什么把监狱狱警都杀死了之类的话。

但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没听说斯内普把学生杀死在他的办公室里，故事就变味了：哈利波特，拯救了他们可怜的化学老师！波特一眼就认出来凶手的样子，他还帮助警察抓住了凶手，一个倒挂金钩飞起一脚就踢碎了犯人的下巴！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坏人得到死对头的救赎、魔鬼在神父的感化下变成了神父的月下情人——斯内普现在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就是说斯内普对哈利的态度变好了！他感激他！但是斯内普就是那种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好这样报答波特的救命之恩！多么感人！多么跌宕起伏的情节！

哈利走到学校主楼前的小花坛边上，想起来以前的事勾了勾嘴角。快到圣诞节了，学生们都按捺不住放假的冲动，没课的学生们在操场上玩雪，有的在楼前的大圣诞树旁边转来转去。

广为流传的风言风语让哈利也不得不对斯内普多了些关注。他们开始叫他“救世主”，据说最开始是乔治和弗雷德这么叫的，因为那两个捣蛋鬼有一次下课在走廊里一边一个单膝跪在他前面：

“哦！我的上帝！”乔治深情地说。

“我的主！”弗雷德应和。

“请救赎我肮脏堕落的灵魂吧！”他们两个一起喊道。

旁边班级里的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弗雷德和乔治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一边一个搂住他的肩膀。然后笑声慢慢就低了下来，响起一阵“嘘”声——斯内普板着脸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波特，韦斯莱，星期五晚上6点去扫主楼厕所，费尔奇会很高兴获得三个笨手笨脚的帮手。”

但是之后的一个下雪天，哈利稍微改变了对斯内普的看法，当然，这也是毕业之后他才发现的。

那天晚上他在图书馆里被平斯夫人叫醒，口水流到化学课作业上让他好一阵难过。图书馆已经快到关门的时间了，他收拾好作业准备回寝室。

外面的雪已经变小了。他夹着书慢悠悠地走着，抬头看了一眼斯内普办公室的窗户——没想到他就站在窗口抽烟，一个小红点闪闪烁烁，烟和雪天里夜半时分城市上空的雾气融为一体，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正看着很远的地方。

斯内普抽烟吗，从来没有见过。

正常人很少会有被当成杀人犯的经历。

他大概也很难受吧。

路上没什么人，哈利突然想跟他打个招呼，就像是私下见面一样，跟其他人无关。然后他就抬起手稍微晃了一下。

斯内普看见他了。化学老师低下头看见楼下有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傻笑的小鬼跟他晃了晃手——斯内普也挥了一下手，然后他懒洋洋地把烟按灭，关上了窗户。

这个场景好几年里一直都在哈利心里徘徊。记忆被加工成更魔幻的样子——又高又大的教学楼只有那一扇窗户，烟雾弥漫而漫天大雪的夜晚。他在高处，哈利在低处。斯内普像长发公主一样神色忧郁，在窗前吞云吐雾，几乎让哈利感到同情。他是多么伤感，多么孤独。

然后他们挥了一个世纪的手。

斯内普还温柔的笑了。

他可怜的老师啊。

下课铃响了。哈利走上教学楼，不知道斯内普的办公室还在不在那儿。

然后他就看见那刻薄的化学老师从楼梯转角处走下来，还穿着那身他上课常穿的板板正正的黑色旧西装。几乎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可能斯内普真的是个吸血鬼。

“呃……先生？”哈利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

斯内普的眉毛挑了起来，“波特先生？圣诞节里救世主要回到他的诞生地了？”

哈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看起来心情不算差，哈利难过的想也许就他那一届斯内普心情最差吧。

哈利跟着他一起下楼，“你的办公室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吗?”楼梯上的学生就跟哈利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凡是斯内普要走的路就没有人敢挡在前面。

“你找我干什么？真遗憾不能罚你去扫厕所。”

“我要暂时离开这儿了，回来随便转转。”

“继续。”

哈利茫然地看着斯内普，“什么？”他们走到了一楼，斯内普的新办公室在地下室旁边。

“为什么要跟着我，波特？”

“……我也不知道。”

斯内普把教案和收上来的作业放在办公室桌子上。新办公室还是那个样子，桌子后面的大柜子上有好多五颜六色的化学试剂和板砖一样的大厚书。

沉默了一会儿，斯内普说：“校长死了。所以我就搬下来了。”

哈利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不知道这件事，也不太能看得出来这和他搬走有什么关系。邓布利多年纪大了，学校里的工作可能过于劳累了。

“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斯内普脱下外套，拿着茶杯看了哈利一眼。

“不不不不。您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吗……呃……外面还下着雪？不……呃……就是这样。”哈利确实想和斯内普说说话，但是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潜意识地想斯内普可能会喜欢雪天出去散步。

斯内普抬头看着他，嘴角扭出一个斯内普式笑容，“都过了好几年了语言功能还是这么差，你的大脑皮层是不是被稀硫酸融化了。”

哈利恼羞成怒，“不是，只有你让我没法好好说话”。斯内普真是没有点自知之明，哈利以前做实验的时候只要斯内普站在身后，他的手就开始抖。有一次斯内普突然出现，哈利被吓到把装着稀硫酸的试管扔了出去，撒了他自己一身。

斯内普起身换上一件黑色长风衣，戴上一顶厚厚的毡帽和皮手套。不知道是“出去走走”还是“下雪”吸引了他，但绝对不是“和波特一起”。

“走吧。”

外面的雪下大了。哈利站在门廊上等斯内普锁门，他隔着薄雾和大片大片的雪花看着学生们嬉笑着在楼前的庭院里追逐打闹，回声在楼前反复振荡，就好像回到以前上学的时候——不，比上学的时候还要好，那个时候斯内普先生可不会跟波特先生一起和平地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哈利笑着回头看着他的老师。

斯内普稍稍勾了勾嘴角，“你想去哪儿？”

“随便，随便走走就好。

他们穿过一楼前后相通的门厅，向主楼后面走去。更多的学生在操场上打闹，到处弥漫着圣诞节的气息。

斯内普看到波特冻的红通通的小手，于是把他带到学校餐厅旁边的快餐店买了两杯咖啡。突然出现的斯内普把周围的学生们都吓了一跳。

“太苦了。”哈利的脸皱成一团，吐了吐舌头。

“给你暖手的。”

大家都对这个有“特殊待遇”的人很好奇，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认出救世主了。

“学长好！”几个男孩子远远地笑着给哈利打招呼，迫于斯内普的威力没敢离得太近。

“没想到救世主的圣名还在民间传扬。”斯内普喝着他自己那杯咖啡低声嘲笑他。

哈利冲他们笑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说。这不是个有意思的玩笑，对于斯内普来说——不过这也是他毕业之后才这么觉得。

他们又往操场后面走去。

由于快放假了，学校里的社团活动都是最后一次了。小电影放映室在一栋侧楼上，电影社团的学生在门口立了一个牌子，今天会放几部老电影。

“去看电影吧！”哈利拉着斯内普到二楼的放映室。在门口的两个高年级学生百无聊赖，以为今天会没有人来呢。

他们也认识哈利，一个学妹高兴地塞了一桶爆米花给他，还说这是他们自己做的。哈利听见两个学生一等他们走就小声嘀嘀咕咕：“这不是斯内普吗……”

放映室很黑，没有几个人，他们坐在中间一排。电影刚刚开始播放，但是哈利很快就失去兴趣了，是个故事很老套的黑白电影，掺杂了一点西部片的味道。

他扭头看了一眼斯内普，斯内普倒是看得很认真。哈利离得近了一些看出来他的老师确实年纪变大了，但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他记起来斯内普从监狱里无罪释放后回到学校时有多么憔悴，干瘦干瘦的手指倾倒硫酸铜溶液时不住地颤抖，脾气暴躁却面无表情。哈利庆幸自己没有把斯内普推进深渊——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能给他按上莫无须有的罪名。

当你还没长大还在学校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天天留作业的训你的老师也是个普通人，尤其是寄宿制学校，你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老师们转——听老师讲课，做老师留的作业，骂讨厌的老师，给他们起外号。但是下了课，离开了学校，他们就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他们也谈恋爱吃垃圾食品互相开玩笑，教师是职业却不是生活，学生很重要却不是人生的一切。

哈利想性格孤僻脾气暴躁的斯内普是不是早已经避开了所有认识的人秘密地结了婚，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斯内普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斯内普夫人和长着大鼻子的小斯内普呢？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而不是那个没有感情的经常在做实验的时候站在身后吓人的油腻腻的大蝙蝠。哈利在大学的第一年就想通了这些。

哈利这样想着，竟感到有一丝丝的失望，他想要的是那个在高高的教学楼上忧愁地抽烟的斯内普，那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那个会对他温柔地笑着的斯内普。哈利得承认自己内心黑暗，他想要斯内普孤独又哀伤，他想要斯内普只在大雪里出现，他不想斯内普会爱上一个真的现实存在的人。就算他真的结婚了，那他为什么不能也分一些温柔给他的学生呢。

哈利双目无神地想着，呆呆地看着不断变换的播放屏幕。哈利把手伸向放在他和斯内普座位中间扶手上的爆米花桶，没想到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哈利吓了一跳，斯内普笑着说：“只允许你吃，不允许我吃吗？”

“不不不不，当然不，随意。”哈利觉得自己有点脸红，还好谁也看不见。

他开始认真看电影。

直到快要结束都没有人说话。

火车轮子在转弯处呲呲呲地冒着火花，突然轨道上变轨的开关被人为打开了，连接车厢的铁链被断开，那几截车厢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在航拍的镜头中，夕阳西下，错误的铁轨伸向一条巨大的峡谷。

男主角和女主角，以及他的宿敌和最得力的手下都在那段车厢的顶部。男主角和他的宿敌用枪对峙着，寻找对方失神的瞬间。

火车离深渊越来越近。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那沉默的宿敌最得力的手下紧紧抱着他的主人，纵身一跃跳下了峡谷，一定摔得粉身碎骨。

男主角抱着女主角跳下车厢在悬崖上翻滚了几下，平安无事。剩余的车厢擦着他们的头皮飞出了悬崖尽头弯曲的铁轨，掉进了深渊。

男主角和女主角在夕阳的映衬下拥吻，典型的英雄救美故事，一个花体的End出现在屏幕上。

谁能想到就这样结束了呢？

斯内普愤怒地大声说：“狗屁不通，荒谬至极！主角那么弱，犹犹豫豫儿女情长，最后靠的还是那个手下，但是前面根本就没有一点暗示那个手下是个间谍！谁能想到呢？真是糟糕透顶的故事！”

哈利倒是没那么大感觉，只是个故事而已。

他只觉得雪天看一场电影特别美好。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们去学校餐厅里吃饭。斯内普问了一些他工作的事，之后就没什么话说了。

哈利当然问不出“你结婚了吗”这种话，居心何在？！哈利自己都不知道他要站在什么立场上关心这个问题，他当然应该希望斯内普先生过上幸福的生活，斯内普先生和斯内普夫人也会像电影上的男女主角一样在夕阳下亲吻，小斯内普留着披肩发长着大鼻子一脸凶巴巴。

哈利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老师看着他，“波特，你在笑什么，肯定没打好主意。”

“不……哈哈哈哈。”

斯内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刻板单调的系统铃声。

他看着屏幕有好几秒都没有接，眉毛皱起来了——显然他知道这个号码，甚至还可能做了备注。

但是——

“你好？”

——他在假装不知道。

哈利听见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从电话里响了出来，背景杂音里还夹杂着另一个同样熟悉的男人的大吼声。他大吃一惊，掏出来自己的手机一看已经没电关机了。哈利盯着斯内普的脸，斯内普就像平时那样面无表情，“……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他很好，在我身边呢，我马上就告诉他……啊……那么……再见？”

斯内普主动挂断了电话，放在桌子上。

他的脸色好像有点苍白，他疲倦地说：“哈利……波特先生，你妈妈和爸爸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然后他们打给我了……快回家吧，太晚了。”

就像斯内普还是他的老师一样。

哈利。哈利。哈利。

听听斯内普说了什么吧，他叫他哈利。

H-a-r-r-y.

多么好听的名字。

哈利有点难过，他还不想走。斯内普揉了揉眉心，“走吧走吧，一会儿雪下大了就不好回去了。”

哈利离开座位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远处快餐店和圣诞树都挂上了彩灯，学生们都没走呢，笑着闹着勾肩搭背吃着汉堡喝着咖啡。

雪已经停了。

只在雪天出现的神奇动物西弗勒斯斯内普现在要消失了，雪天魔咒要失效了，变成王子的西弗勒斯斯内普现在要失去他那用温柔做成的盛装又变成油腻腻的大蝙蝠了。怎么说都好，斯内普要走了，不不不，是哈利波特要走了。

哈利突然觉得想哭，他冲出餐厅，“我看不清，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雪停了！”

当然停了。

火车可能从来都没有走进错误的轨道，没有救世主没有间谍和宿敌。

哈利隔着玻璃回头看，斯内普戴上帽子，也准备走了。然后他的老师抬起头看着他。哈利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他高兴地挥着整个胳膊，然后主动转身走了。

走了十步，他数着，哈利转身。看到那张桌子上还放着斯内普给他买的苦咖啡，已经凉透了。

他的老师竟然还坐在那儿看着他，就跟哈利一直想要的一样孤独又忧郁，孤独又忧郁，孤独又忧郁……

那到底是谁的孤独和忧郁呀？

斯内普坐在那挥了挥手，就跟很久以前一样，就跟哈利想象的一样。

在玻璃上反射的彩灯里哈利隐隐约约看到斯内普像他想的一样温柔的笑了。